分卷阅读112_迷迭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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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阅读112

  死因是溺亡。”

  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。”顾影摇着头,“顾德珍会游泳。”

  顾德珍老家在内陆,天生怕水。但她会游泳,是因为她工作的夜总会从英国引进了美人鱼潜水,她身段姣好,被老板点去学。小城市的客人们几时见过这种上身穿内衣,下身一条修长妩媚鱼尾的玩法,疯狂地洒钞票,铺满了顾德珍的鱼尾。顾影上学的第一份学费,就是这样挣出来的。

  在密闭的玻璃水箱里,即便带着潜水器,也会有濒死的体验。顾德珍每一次下水都很害怕,但是为了女儿的学费,她要克服,要微笑,要美丽动人。

  顾德珍见过的世界不够大,在她短浅的眼界里,只有读书,才是顾影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。她见过她服务的那些客人的妻子和女儿,好体面,无忧无虑,像生活在天堂里。她虔诚地相信,只要让顾影读书,她也有机会过上这种生活。

  后来她遗憾地发现书中没有黄金屋,顾影读的生物学,是天坑、是牛马、是清贫奉献一生。读了十几年,是耶鲁剑桥的博士又怎样,只有名头好听,顾德珍一辈子都没能靠女儿过上几天她幻想中的好日子。

  她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顾德珍贪图沈家的富贵?

  她是个软弱的女儿。

  顾德珍想要钱,那就去挣。

  想要她做沈家的契女,那就去做。

  一点点事情,为什么要和她翻脸?

  如果去年没有和她断绝关系。

  如果在更早之前,她注意到顾德珍得了心病,多花一点时间陪她,不让别的男人趁虚而入。

  如果今天早上,接了她的电话。

  如果她再来的早一点,只用早一点点,就来得及将顾德珍从淤泥里拉起来。

  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顾影抬起头,瞳孔黑暗,似乎透不进半点光线,“让我过去,不亲眼看见,我就不相信。”

  函姐目露不忍,拉住她,“小姐……淹死的人,不好看。”

  “让她去吧。”黎宛央轻声,“没有人会害怕母亲。”

  警戒线在顾影面前降下,医生戴着无菌手套,将白布卷折到顾德珍胸口下方。

  顾德珍的眼睛没有闭上,圆睁着。皮肤苍白肿胀,头发之间夹着泥沙和水草。

  函姐低声告诉她,“这方池塘水深很浅,下面的淤泥却很深。顾女士失足落水后,惊慌失措,越挣扎,反而越陷越深。她是被淤泥堵塞住口鼻,窒息而亡。逝者已逝,小姐,请节哀。”

  顾影伸出手,一点点理顺她打结的发丝。耳窍里面流出的污血打湿了指腹,她不嫌脏,一遍遍为顾德珍擦干净。

  天好冷,顾德珍在荷花池底下的时候,是不是也觉得很冷?

  所有人静静等着她做完这些,将白布重新合上,为顾德珍落下人生的帷幕。

  她是孤儿了。从此以后,她不再有童年,不再有人为她承载过去的记忆,记得她在世上的第一声哭、一声笑、第一次走路,第一声“妈妈”。

  她不再有来路,要独自去面对未知艰险的人生。

  函姐扶起她,“小姐要保重,顾女士的后事,还需要你来操持……”

  顾影打断她,“后事?你们只是想要立刻抹杀这些证据而已。我不允许。我要报警,调查经过,找出凶手。”空气陡然一静,此后只闻凝重雨声。雨滴一颗颗沉重落在池塘里,时而有荷杆折断吱呀声。

  顾影的眼神掠过沈家的主人们,盯着厅堂最深处瑟缩的大太太,一字一句,“要凶手一报还一报,血债血偿。即便你们是沈家,只手遮天,我也会报警、上诉,追究到底!”

  她知道,在沈家人面前说这种话,是大逆不道,是以卵击石、是蚍蜉撼树。

  为什么连救护车都是熄灯噤声的,连警察都是便衣的?

  沈家不容许这件丑闻对外泄露一分一毫。豪门内宅出了命案,既是大凶,不利于风水运势,在社会舆论上,更是无可挽回的打击。尤其对于一个以清正之名立身的家族来说,带来的反噬会是更加可怕的。

  黎宛央身形动了动,由佣人撑着伞,缓步走到顾影面前,“孩子,现在就有警官在场,他们都是港岛总区的高级警司,沈家不会徇私枉法。今天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,你妈妈是失足落水、意外身亡,并没有一个可以追究的凶手。你做再多的动作,也不会改变结果,反而让你妈妈不得安宁。”

  她弯腰按住顾影瘦削的肩,“对不起,我来到的时候,已经太迟了。”

  黎宛央陈述的语调,始终那么沉稳平静。她连赶来处置家族丑闻,也维持着高贵从容的风度,头发一丝不苟地绾成法国髻,钻石耳环、宝石胸针、澳白珍珠项链,点缀出她的光彩照人。

  顾影宁愿是在那种最俗套的场景下遇见她,被她开支票离开她儿子,也不想像现在这样,被她悲悯的看着。

  为什么,她的妈妈在污泥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,别人的妈妈却可以云淡风轻地站在云端?

  她的恨意无法忽然有一道强光手电筒照进她的眼睛里,“喂,醒醒。”

  她抬起手挡住眼睛,面前的男人让开位置,询问后面的女人,“是找这位小姐吗?”

  顾影被轻柔地扶起来,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,“顾小姐,我是小函,沈先生母亲的助手,请您随我走一趟。”

  顾影跟着函姐家的主人们正站在厅堂高高的台阶上,悲天悯人地下视。

  黎宛央挽着披肩,远远地看着顾影,似有还无地叹了一息,“孩子,给你妈妈磕个头吧。”

  顾影耳边好似有嗡鸣,耳膜口横冲直撞,找不到出口。

  盖棺定论、没有凶手,她不可以追究。是吗?

  顾影低笑一声,“沈振霖呢?今天死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儿子,他怎么不敢现身?”

  “他已经离开香港,毕竟这里触景伤情,是他的伤心地。”

  顾影想起顾德珍信誓旦旦地对她说“振霖是真心的”。她唇边含着一丝讽笑,眼眶里掉下今天的第一颗泪,顺着脸庞,在她沾满血迹与灰尘的侧脸上冲出一道小溪。

  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想当众哭的,但人不能一直忍住眼泪啊。

  黎宛央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不忍,但她做了三十几年的沈家主母,该果断的时候,她也有不属于丈夫儿子的魄力。

  “这里还有一封协议说话,如果可以,连呼吸也不想。

  沈时晔向乘务长交代完事情,转过脸,看见她的后脑勺。舷窗玻璃上倒影出她半张脸的影子,他看得目不转睛。

  其实他很想抱一抱她,紧紧把她揉进怀抱里面。但他知道,为了抱稳那只骨灰罐,她已经倾尽了所有,不再有力气接受另一个拥抱。

  他只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顾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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